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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手在哪里？在擂台上出拳的人需要在擂台下找到出拳的方向。
文｜杨丽云
责任编辑：余乐
“很多运动员退役都是没成绩、有伤、没地方去，如果我能把生意做好，就能给他们更多机会。”
在上海的家中，身着西装和牛仔裤的邹市明非常绅士、干练地接受了我们的采访。2017年退役后，这位中国拳王早已习惯以不同的方式再次与世界互动。但当他在镜头前摆出标准的格斗姿势时，他的眼神瞬间回到了下一秒准备出拳的状态。
2024年4月，邹市明（左）在上海家中接受采访。
邹市明1981年出生于贵州遵义，16岁进入贵州拳击队，2000年成为国家队队员，邹市明被誉为中国拳王，征战拳击擂台22年，曾获得过奥运会金牌、世锦赛金牌、亚运会金牌、全运会金牌和WBO（世界拳击组织）金腰带。他让世界拳坛看到了中国，也让中国人看到了拳击。
今年巴黎奥运会，中国拳击队在资格赛中获得了8个名额，比上届奥运会多，而且女子项目首次包揽全部6个名额。邹市明表示，他密切关注中国拳击队在巴黎的表现。对于奥运会上的表现，由于中国队在上届东京奥运会上获得了两枚银牌，他希望这次能够夺金。
退出拳坛7年后，邹市明用另一种方式表达自己对拳击的热爱。他在上海崇明改造了旧工厂仓库，建起了拳击训练基地，还在上海浦东开办了自己的搏击健身中心。该中心正在探索健身中心的创新发展模式，继续以商业方式推广拳击运动。
他坦言，为了做好这个新职业，自己要学会做“社交人”，与各方打交道，包括参加综艺节目、接受媒体采访、进行商务谈判等，这些都是职业运动员不熟悉的事情，不适合他们。离开赛场后，常年处于半军事化管理下的运动员，需要花些时间去了解现实世界的生活，找到自己的位置，这些问题很常见。
他这几年的创业路并不顺利，生意铺得太开，又遇上疫情，赚了钱却血本无归，还有一些负面舆论。他发现创业不像打拳那么简单。“做生意就像打拳击，你的对手在哪？你的陪练是谁？你的团队在哪？”他发现做生意都要问自己这些问题，如果答不出来，只凭情绪做事，很有可能会判断失误。
经过多年各种采访和综艺节目的磨练，他在镜头前非常放松。在采访中，他是一个外向、情绪化、善于表达的人。他的描述具有生动的画面感，他能准确地描述出他不同时间、不同心情下的身体感受，让人感受到他的紧张、无助、激动、释然和困惑。他比记者更擅长营造氛围，常常用幽默和自嘲的方式讲故事。
他对拳击的热爱刻在骨子里，从贾玲打上拳击之后眼神的变化，可以看出她的内敛。他对三个儿子的爱更是细腻而开放，他们各自都有自己擅长的运动，唯一不喜欢的就是拳击。在朋友的劝告下，他轻易放弃了让儿子们继承遗产、成为拳王的想法2024年伦敦奥运会篮球冠军，或者说他自己也没有这么执着。邹市明想通了一件事：给孩子们选择的自由，只要他们快乐就行。他宁愿做儿子们坚实的后盾，也不愿做压在他们头上的大山。
他把拳击带给人的训练，运动带给人的意志的磨练，都带到了自己的新事业中。他知道自己虽然是奥运冠军，但还不是商界的王者，在成为奥运冠军的路上，他被教导“拳击台不只是你的，也是对手的。”有了这样的认识，他认为创业就像拳击，不能为失败找借口，只能寻找成功的方法。
作为运动员，邹市明以前更关注体育和文学。现在他开始阅读商人的故事，并有兴趣向商业大亨学习更多。我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标杆。就像当年没有人知道一个体重不足48公斤的人能获得奥运金牌，但我做到了。我希望现在的生意也能如此。”
“放下你的包，打开你的电脑，
我很困惑，下一步该怎么办？”
Q：大满贯赛结束后，你选择退役并创业，现在主要做什么？
邹市明：我们做的事情是推广拳击文化，我们之前做的比较广泛，想做线下的体验式拳击——主要是拳击训练，有搏击、运动酒吧、餐厅、青训、赛事什么的，什么都有覆盖。
问：你现在难道还没有享受到你曾经向往的阳光和悠闲的生活吗？
邹市明：我现在比以前自由多了，但你知道吗，你得到了一些东西，但你也失去了一些东西。我们当运动员的时候，没有太多的自由，只是每天过着有规律的生活，过着非常简单的生活。
现在我有很多事情要处理，要社交，我必须成为别人，但那个人可能不是我想要成为的，这很无奈，但是，我必须这样做，我的社会角色变了，我的道路也会变。
Q：这也是一种责任，你现在是不是更接近大众能理解的“社会人”了？
邹市明：进入一个新的领域，一定要交一些人脉，接触一些场合。我们以前很简单，半军事化管理，只要好好吃饭、好好练球、好好比赛就行。但现在你要维持很多社会关系2024年伦敦奥运会篮球冠军，比如做采访（现在）。
我们还要进行一些商务谈判，这是我们以前很少遇到的。刚开始的时候，我也觉得很新鲜，很兴奋。我刚从队伍里出来，走下擂台，西装革履，拎着公文包出去，一副商务人士的样子。进办公室，我跟大家打招呼，“你好！”“你好！”可坐下，放下包，打开电脑之后，我就迷茫了。接下来该做什么呢？
用了一段时间后发现，理想是性感，结果却是瘦。
问：什么是瘦身方法？
邹市明：主要是资产投入大，运营成本高，再加上疫情，出现了不少意外情况。
我跟很多人一样2024年伦敦奥运会篮球冠军，犯了一个错误，把生意当成了情感，用情感去做生意。
问：什么样的感受？
邹市明：我们的奥运冠军退役之后，肯定会分配到更好的地方。但是没有成绩的运动员，或者有伤病的运动员，可能就没有好去处了。好去处没那么多。我的经营考虑，如果规模能做大，可以解决一些退役运动员的就业问题。
如果市场发育好了，退役运动员可以当教练、当裁判，或者做相关工作，这只是一种情怀，也需要符合商业逻辑。
问：什么地方出错了？
邹市明：奥运拳击台不仅是你的拳击台，也是你的对手的拳击台，商业拳击台也一样。
现在疫情过去之后，我和我的妻子和我们的团队也在观察新经济形势下民众的消费习惯，还在探索整个消费形势。
问：你是否发现自己对商业的理解不够？
邹市明：因为我们十几岁就开始练习体育了，都是体制内的，不用考虑什么，一开始就想的太简单了。
做生意就像打拳，你的对手在哪里？你的陪练伙伴是谁？你的团队在哪里？也许你身边的人不是在帮你，而是在消耗你，有的甚至在拖你的后腿。干扰因素很多，如果你没有看清楚这些，你的思考就会比较情绪化，后面肯定会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，导致判断错误。
Q：具体来说，难度是什么？
邹市明：招人、用人、管人，单就这三点就很难。
我们永远不能为失败找借口，只能为成功找方法。该承担的责任，我们都要承担。没有试错，怎么知道哪条路是对的？
问：你现在适应得怎么样？
邹市明：现在我们更加垂直化地做。
但我们不提倡传统的拳馆发卡模式，我们在做一些改变，我们也想做一些新的东西，等我做完了再告诉你。
问：您曾经向李宁这样的前辈请教过一些创业想法吗？
邹市明：我在一个活动中认识了李宁，但我从来没有向他请教过商业方面的问题。但现在我经常读一些商业大亨的故事。我以前对商业是零接触，我更关心艺术和文化领域的事情。
Q：运动员退役后面临的共同挑战是什么？他们如何寻找并选择转型的方向？
邹市明：一个人越成功，退役就越晚，我们不能说不想打球了，如果有这个为国争光的机会，你当然会愿意去，但真正打完比赛之后，我发现他已经不年轻了，身体上的伤病还在。
有些人退役后会进入体制，有一套完整成熟的机制培养他们，给他们时间一步步成长。很多运动员没有成绩，或者有伤病，需要自己寻找出路。
年轻人应该积累社会经验的时候，我们都在队里，退役的时候，一无所知，就直接进入市场，浑身是血，当然，我们也成长得很快。
我在国家队的时候，出国比赛都有人负责后勤工作，现在自己要支持自己的球队，还要带着自己签下的球员去国外比赛，一切花费都要精打细算，很多实际的事情会让你成为一个更全面的人。
问：你现在是一家之主了。
邹市明：是啊，不操持家务才知道柴米有多贵。
邹市明在2012年伦敦奥运会上获得金牌（左）；2016年获得WBO国际蝇量级拳王称号（右）。摄影：魏源
“贾玲拳击比赛结束后，
我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克制。”
问：您认为今年巴黎奥运会有哪些亮点？对中国代表团的表现有何期待？
邹市明：我已经远离奥运舞台十多年了，但我一直关注着中国体育的发展，我们有很多传统项目在世界上都是非常强的。回到我们自己的拳击项目，很可惜我们在奥运会上只拿到了两枚银牌，希望我们这次能拿到一枚金牌。
问：2008年北京奥运会你为中国夺得了首枚金牌，2012年伦敦奥运会你成功卫冕，你参加奥运会的时候，在奥运会开幕前两三个月你的心态是怎样的？
邹市明：哇，好紧张啊。进入最后100天，每天上下楼梯的时候，都会看到一个牌子显示还剩多少天。每次训练结束，我们都会聚在一起喊口号。
2008 年北京奥运会的口号是“两军对垒，勇者胜，勇者存”。我们别无选择，只能继续前进、战斗、冒着生命危险。没有回头路。
奥运会是综合性的赛事，不是单项赛事，单项赛事的结果影响整个国家的奖牌榜，你要肩负一个国家、一个民族的期望，最大的压力还在这。
这三个月训练强度慢慢减小了，但一些战术和细节还是要练的，每天看对手的资料，研究对手，说到底还是细节，每个细节，每个节奏都要把握。
比赛前最后一刻，身体承受着巨大的压力，最后三周要控制体重，不能暴饮暴食。比赛前最后一天，我的体重必须不超过48公斤，哪怕只差0.00多一点，我都无法战胜对手，“零以上”也会被取消资格。
最终，你只是饿了。身体里的水首先被消耗，然后是脂肪，最后是肌肉。所以当你看到拳击手走进拳击场时，他的身体看起来很干燥，因为他体内没有水。有时我想去洗手间，但无法排泄任何东西。我的身体被抽干了，我饿了。
另一个问题是睡眠。比赛前一天晚上我肯定睡不着。我整晚都睡不着。
但不能吃药，就连褪黑素也不行。兴奋剂不仅是个人问题，还会影响国家形象。最好不要出成绩，但不要惹麻烦。
问：当您在北京奥运会上获得金牌时，您的感受如何？
邹市明：很激动，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拿金牌。当时最大的压力是中国已经拿了49枚金牌，领导说我们要攻克“49”座大山，我就是最重要的那个。最后一天，我是大家眼中夺金的那个人。
看看我的小身材，全国人民的希望都集中在我不到48公斤的小身材上，哈哈，这不仅是大家对我的期望，也是我对自己的要求，这也是我第一次挑战我的奥运金牌。
为什么站在领奖台上会哭？运动员们经历了那么多艰辛，用他们的辛勤汗水让五星红旗冉冉升起。这种自豪感无法用言语表达。这是永远不会忘记的时刻。
邹市明在2008年北京奥运会拳击48公斤级比赛中获得金牌。图片来源：视觉中国
问：作为奥运冠军，您怎么看待胜利和失败？您一定比常人更深刻地理解这个问题。
邹市明：从小孩到奥运冠军，一个人要经历很多考验和痛苦，你不可能一直处于最佳状态，当你状态好的时候，别人的状态都比你好，夺冠的路上一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。
其实，前三名的选手都有夺冠的潜力，最终决定胜负的因素，未必是技术问题，而是战术、心理、专注、韧性，甚至是对世界的理解。
问：你在北京奥运会上的胜利让很多人第一次看到了拳击。这些年来拳击运动是否越来越受到大众的关注？贾玲的电影《麻辣烫》对拳击运动有什么影响？普及有帮助吗？
邹市明：我觉得这是一个好时代，大家想知道的事情我们都能通过各种媒体了解到，运动员有更多平台展示自己。半军事化管理。如果想接受媒体采访，或者代言商业品牌，都要经过层层审批。我在外面基本没什么朋友，只有队友，出门也不能超过半个小时。
春节的时候我们一家人一起去看了《麻辣烫》，我也非常感谢贾玲的这部电影，让中国人看到了拳击的一些魅力。
通过这部电影，大家可以看到拳击是一项需要坚韧不拔的运动，也是勇敢者和智慧者的运动。它解释了我们拳击手一直不明白的事情，比如我们不能只用两只拳头就打下去。我们打起来并不容易。
贾玲打完拳之后，我看到她眼神里的克制，她没有经历过这些，所以眼神里流露出来，她经受了生活的洗礼。
问：您认为奥运会最好的时期是什么时候？是现在，还是过去的某个时候？
邹市明：我觉得这个黄金时代因人而异，我那个时代是中国奥运爆发式增长的时代，李娜、姚明、刘翔都有过黄金时代，我们班有很多人爆发，奥运冠军都很有能力，我很幸运能成为其中之一。
“今天的年轻人不需要我们向他们传授价值观。
他们醒了。”
Q：退出奥运拳击擂台之后，您没有选择“功成名就”，为什么呢？
邹市明：其实2008年的时候我就已经是副局级了，如果走体制内的路，也是一条好路，但是那时候我还有个梦想，就是当一名职业球员。
奥运会结束后，2013年我去了美国打职业，当时我老婆在国内生孩子，我一个人在美国，把自己锁在家里，又开始疯狂训练。
有时候我感觉身心疲惫。我在好莱坞，每天走过好莱坞星光大道或日落大道，都会看到很多人喝着咖啡晒太阳，看起来好轻松。我还得换上训练服和运动鞋，把装备扔到车里，再去训练。
Q：最后你终于如愿以偿，在2014年、2016年两次夺得WBO拳击冠军腰带，你付出的代价是什么？
邹市明：我的左眼还是看不清楚，我看你还有复视。
然而，许多运动员一生都饱受伤病困扰。
问：你的孩子继承了你的运动基因吗？他们喜欢拳击吗？
邹市明：宣宣、浩浩、西西（我的三个儿子）在不同年龄来到我身边，从他们出生到现在的这些年，我先后拿下两枚金牌、一条金腰带、一个大满贯，这是他们带给我的幸运，也是我要传递给他们的荣誉。
她们从小就开始练习各种体育技能，学过篮球、巴西柔术、高尔夫、马球等，有的在学校拿过奖，有的加入了国家青年队。
我为他们选择的学校学术竞争较少，不需要他们太过争强好胜。老师们也崇尚保持本性。
我不能再辅导他们做作业了，但我可以带他们出去玩，去户外锻炼。他们喜欢运动，但不喜欢拳击。
当然他们也学过拳击，有一天轩轩过来一拳打在我脸上，我立刻疼得大哭起来，我知道他的力气已经不错了，我让他以后不要再在爸爸面前打脸了。
问：您希望儿子成为拳击冠军吗？
邹市明：我以前经常跟我儿子说，你想当拳王吗？爸爸会教你的。但有一次我朋友跟我说，你是不是太狠心了？你一定要让他当拳王，继承你的衣钵？
我问怎么回事，朋友说：“你已经是亚锦赛冠军、世界冠军、奥运冠军、金腰带了，如果有一天你儿子超越不了你，你会不会像一座大山压在他身上？”
我想了想，觉得这话没错。我为什么要用自己的生命去控制他的生命？这不是很自私吗？我是拳王，难道他就一定是拳王吗？
那时我30多岁，还不太成熟。现在我40多岁了，懂事多了。只要孩子们开心就好。我不希望他们像我一样，童年有很多阴影。
我对儿子的要求是，不必全面发展，不必品学兼优，只要成绩及格，有自己喜欢的东西，有自己以后可以依靠的东西就行。一切你可以选择，我一定会支持你。我给他们一个宽松的环境。
问：随着家庭教育理念更加开放、更加现代化，价值观更加多元化，对孩子也会更加放松。
邹市明：是啊，我很羡慕他们。
问：拳王精神激励了一代人。你想对年轻人说些什么？你对年轻人有什么建议？
邹市明：我觉得现在的年轻人不需要我们去教他们价值观，他们很清醒。
现在的年轻人吸收了很多国际思想，比我年轻的时候先进多了，我们要向他们学习，要知道他们的想法是什么，他们怎么看问题。
宣宣和浩浩的话颠覆了我很多认知，我觉得他们很有创造力，对世界上的新鲜事物有敏锐的感知力，我喜欢和年轻人在一起，因为他们会给我很多灵感。
